第24章 连衣裙24

那是楚瀛刚到K市的第一天晚上, 他在那里的确有朋友,不过只是曾经打过交道,但平日极少来往的伙伴关系。

所以他只想去见一面就走。

扮成Lily的丁厌喝醉了, 撞到他怀里,然后就死死圈着他的颈子不许他走。过去他遇到过许多相似戏码, 喝醉的、跌倒的, 甚至是吃错药的, 花样招数层出不穷,有男有女, 都是想和他发生点什么。

楚瀛没有费心去揣摩这个少见的美丽女孩是演的还是真的,他只想快点甩脱她了事。可是当有旁人追来找她, 她脸上的不情愿和难过是那么真实, 眼泪全抹在了他的衣服上。

于是他想, 偶尔被骗一次, 也没什么大不了。

楚瀛带她去了酒店,才发现她是真的醉了,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,但认不清人,搂着他叫大鲤鱼,要亲要抱, 口红蹭花了他的脸颊和领口,很烦人。

亲密的肢体接触会暴露大部分秘密, 楚瀛很快察觉她其实不是“她”, 而是他。

喝醉了酒又没昏睡过去的人, 就像失灵的遥控玩具, 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。要说他们俩什么都没发生, 那不现实, 毕竟连衣服都脱了。但实际情况并不是丁厌第二天醒来看到的那样——他腰腿的淤青,是他在**和地板乱滚乱爬,自己磕的。

丁厌听着旁人讲述自己喝断片时做出的糗事,一幕幕场景在脑内回放,尴尬得想当场自绝;看楚瀛停顿在关键处,他抓狂地问:“那你究竟有没有上过我!?”

“没有。”楚瀛说,“但有一些边缘性行为,另外,你的裙子是你自己扯坏的。”

丁厌整理情绪,仍旧惶惑地问:“无论是怎么样……你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?你去我家那天还看到我在吃药,我也跟你坦白了原因。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!你就像逗宠物,把我耍的团团转……”

“你看我,是不是就像看咬自己尾巴转圈的小狗啊?看我犯蠢,看我一无所知,你很快乐吗?”他戳着楚瀛的肩膀,质问道,“天底下怎么会你这么能装、这么虚伪的人!”

“我不是故意要骗你,是你完全不记得了;去你家的那天,你也说了你不想记得那种恶心的事情。所以我默认那对你来说是一场糟糕的意外,而我不想给你留下糟糕的印象。”

“糟糕的意外我也有知情权!你留给我的印象,已经超级超级糟糕了!”丁厌戳弄的手指变为手掌拍打,“你给我起开!我恨你!你就是个花言巧语的大骗子!”

楚瀛往后退开,让他有余地坐正,说道:“坐好,别闹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

***

丁厌被浓重的自我厌弃感俘虏了,他觉得自己真是愚蠢到家了。十分钟以前,他是真想过:要不就试试吧……或许也没那么不能接受……

可真相立即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。

什么缘分什么浪漫,什么奋不顾身和一时冲动,都是假的!楚瀛从头到尾都在把当他玩具,观赏他在玻璃罩子里蒙头乱撞。

他差点就被一个全程欺骗他愚弄他的大混蛋感动了。

我是世界上最笨的人。丁厌抽了抽鼻子,咬着舌头咽下眼泪,再也不要相信男人了。

车开到了父母家楼下,丁厌接到了他妈打来的慰问电话:“你还不回来?”

“到楼下了。”他说。

“你那个朋友呢?”

丁厌从后视镜里瞅了楚瀛一眼,没长心眼儿地说:“他送我呢。”

“那你叫人上来坐坐啊。这么多年了,我和你爸就没见过你除了女朋友之外的其他朋友。”他妈嗑着瓜子道。

“这不好吧,都这么晚了,人家也想早点回去休息啊……”丁厌揪着裤缝,比不能磨爪子的猫还焦虑。他妈每次怀疑他说谎,都会用这种语气折磨他,看他怎么找借口编证据圆谎。

“咱们家有客房啊,阿姨昨天才来打扫的。太晚了就留人在家里住呗,反正是你朋友。能让你撂下一大桌子客人去陪的,那肯定是很好的朋友吧?”

丁厌才将受了刺激,这会儿没精力和他妈斗智斗勇,叹气妥协道:“好吧。”

他挂掉电话和楚瀛说:“我妈想见见你。”

“见我?”楚瀛难得有一丝惊讶。

哼,等着吧你,让你见识一下我母亲的盘问技巧,看你们谁技高一筹,接不上话有你的尴尬的。

带着扭曲的报复心理,丁厌带着楚瀛回了父母家。

只能说他的确小瞧楚瀛了,或者说高估了他妈。

丁厌妈妈没想到儿子还真有这么一个朋友,以她对丁厌的了解,他打小就没什么朋友;这孩子太秀气,同龄男孩都不爱跟他玩儿。她不想去限制小孩的性格养成,秀气斯文多好啊,省心;要像其他男孩那么粗鲁好动淘气,那她才看不下去呢。

丁厌在学校里受了欺负会自觉跟他们说,仰仗于她给那些教师送了不少礼,儿子那十二年的校园生活还是过得挺坦**顺遂。

后来丁厌上大学去了,天天就抱着个电脑打游戏,连大学同学的名字还没叫全就毕业了;女朋友谈了不少,却没几个能超过三个月的。所以,去年丁厌带着曲荷来见他们,她是打心底里高兴、欣慰——儿子长大成人了,懂得稳定、为今后打算了。

结果又是空欢喜一场,到头来丁厌还把工作辞了,给她气的肝疼。

她安排今晚的饭局,不仅是欣赏赵玥那姑娘,想再给俩孩子一个机会;也是希望丁厌能和秦丞熟络熟络,和好如初。酒肉朋友易找,发小难得啊,人要生活和立足,没两个朋友是真不行。

不过今晚她也看到了,秦丞那小子,确实不咋滴,还是那小混混样儿。也罢,丁厌还有俩能干的哥哥姐姐,不怕将来没人帮衬。

她为这个怀胎十月,大出血生下的宝贝疙瘩,精打细算了二十多年,自觉挺满意的;丁厌身为男孩,是娇滴滴了点,但这一代的独生子女哪个不娇惯啊。这种好拿捏好教育的男人,才能和她梦想中那个懂事干练的儿媳妇互补。

但楚瀛的出现,彻底粉碎了她的幻觉。

哎呀,这就是别人家的儿子吗……哎呀呀,没法说,这就是她二十六年前得知腹中怀的是男孩时,夜夜祈求送子观音赐给她的那种儿子了。

丁厌瞧他妈那副眼神,心知完了,这步棋走错了。他母亲终究是沦陷在了年轻帅哥的笑容里,全然忘记哪个才是自己亲生的。

“小楚,你们大晚上出去,你就穿这么点呐,冷不冷?还吃得下吗?要不阿姨给你们煮碗汤圆暖暖身子。”

“小楚今年27岁啊?看不出来!还以为你和丁厌同岁呢!这孩子长的可真好,有女朋友了吗?打算多少岁结婚啊?”

“小楚是应用数学系?太优秀了!现在做什么工作呢?阿姨朋友家的女儿是学音乐的,比你小几个月,模样气质很漂亮的……”

“妈——”丁厌受不了地打断他妈的口若悬河,劝说道,“都快12点了,你别耽误人家回家。”

他妈不理睬他,和颜悦色地问:“小楚家住哪里啊?你不是咱们榆城人吧,你是回K市还是……?”

楚瀛眼里带笑,将削好的水果摆进空盘子,答道:“我去酒店。”然后拿抽纸擦干净水果刀,将果盘推给丁厌妈妈,“阿姨您说了那么多话,口渴了吧,来吃点水果。”

“哎哟……”他妈露出韩剧女角色才会有的表情,感动接过水果,“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孩子呢。我家丁厌我养了他二十五年,他从来想不起做这些。”

禁止拉踩!!!丁厌机警地抢过那盘水果,在他妈理解无能的目光中,抓起苹果往自己嘴里送着,说:“他那手没洗过,湿巾擦的不干净,您肠胃不好,我怕您吃了拉肚子。”

“你这臭小子!没礼貌!”他妈嫌弃地用眼尾余光扫着他。

“没事的阿姨,我去洗个手再给您削。”楚瀛转而小声问他,“洗手间在哪里?”

丁厌鼓着腮帮子吃水果,扭头抬下巴一指:“那边走廊尽头。”

楚瀛一离开客厅,他妈立马拧他的胳膊道:“人家大老远开车来找你,你怎么让朋友去住酒店呢?”

你知道他来找我干嘛吗你……丁厌没好气道:“他一英国人,爹妈都是大资本家,用得着你操心他住哪儿吗?”

“啊?是外籍啊?我说怎么有点像混血……”他妈压低声量打听,“那家里具体是做什么的?有多有钱?”

“那我哪儿知道?我跟他认识才三个月。”丁厌火速吃完那一碟子苹果,扯纸擦嘴。“总之你别打如意算盘了,尤其是介绍对象啥的,别,搞不好人家在国外还有洋妞未婚妻呢。”

丁厌凑到他妈耳边,悄声道:“而且啊,他一肚子花花肠子,比茵茵姐老公还花心。你不要看到帅哥就想着你那老闺蜜家的音乐才女,这些公子哥都不靠谱的。”

“那你在哪里跟这样的人认识的?还交上了交朋友?”他妈一问完,又清了清嗓子,推了推他的头,佯装在和他唠家常。

丁厌不回头也知是楚瀛来了。他撑着膝盖起身,拍拍衣摆道:“走,我送你下楼。”

“都这么晚了还走什么走呀。”他妈忙阻拦道,“小楚,今晚就在阿姨家住啊,外头那些酒店都脏兮兮的,哪有家里住着舒心。阿姨明早给你们包馄炖、做大闸蟹。我们家丁厌朋友少,你也难得来一次,阿姨可不能亏待了你。”

“来来来,丁厌你带小楚去看看客房,缺什么尽管说,家里都有。”

丁厌牙痒痒道:“妈!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?”

他妈明当着楚瀛的面打了他两下,不过是轻轻的,“你就是不懂事!这家里我做主,你爸都别想反驳我的意见,更何况是你?闭嘴吧,快点带你朋友回房间去!”

说罢又朝楚瀛笑得和蔼,“阿姨给你拿新浴巾。你和丁厌想聊聊天、看看电影、打打游戏都是可以的,明天不用早起,正好你叔叔去打牌了,这家里就他爱晨起跑步,他不回来明早就没人吵着你们了;想吃什么别客气,跟阿姨说,让你叔叔明天回家的时候买回来,你叔叔的做饭那厨艺是很不错的。”

“好好好都听你的……你别叨叨叨了!”丁厌打发了他妈,拉着楚瀛回自己卧室。

***

进屋门一关,再谨慎地反锁上。丁厌转身对楚瀛说道:“这下你如意了吧!”

楚瀛摊手,“是你叫我上来的。”

“是!我每天都在给自己挖坑!”丁厌吸气,呼气,重振旗鼓道,“要不你也别住客房了,就睡我的床。”

楚瀛侧目瞥了眼他那张不能算狭窄,但也并不宽敞的双人床,说:“可能会挤。”

“那我们不睡觉不就好了?”丁厌走近对方,毫不避让地仰视道,“你这几个月做了这么多,不就是想睡我吗?”

楚瀛哑然失笑,想说些什么,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
丁厌轻微垫脚,碰上他的嘴唇,等了三秒不见回应,气愤道:“你还要我怎么样?我都做到这份上了……你好歹也做点什么呀,睡完了尝过鲜你总该满意了。”

“我真是求你了,我本来就活得不容易,你却还要来捣乱……”丁厌嘀嘀咕咕,又恍然大悟道,“你是想要让我穿上裙子化好妆吗?”

“我找找,我只带了裙子回来,好像没带假发和化妆品……”

楚瀛攥住他的手腕,按着他坐到床边,蹲下身,仰头望进他的双眼,“别动。”

丁厌静止不动了,搞不清这是哪门子把戏。

楚瀛从外衣兜里摸索出一条闪着银亮寒光的细链子,掰开他的手指,放入他手心,“这是我回国前在圣诞集市上买到的,不值钱,但感觉很适合Lily。”

冰凉的贵金属宛如天上的星星,轻飘地落入他的掌中,光芒微渺却璀璨。

“希望你收下它,然后好好爱惜你自己。”

***

房门外,丁厌妈妈唤道:“诶小楚!小楚!你怎么还要走啊?”

楚瀛的声音温煦,低低的不知说了什么。随后是送客到门口的寒暄和问候。

不到两分钟,卧室的门被人从外侧推开;丁厌妈妈踏进房内,正要问话,却看到儿子趴在**,脸埋进枕头,仿佛睡着一般。

“宝贝,怎么了?不舒服吗?”到底是思子心切占了上风,她迈步走到床前。

“我没事!别管我!”丁厌嗓音沙哑地嚎道。因为隔着枕头,情绪含糊。

但做妈妈的听得一清二楚,这是哭了。

她不再多问,默然地退出房间,合拢房门,把私人空间留给他。

母亲走后,丁厌翻身睁开眼,红红的眼眶被灯光一晃,眼泪不受控地淌下眼角。

他将那条好似由星星串成的手链拎到脸部上方,提着它**来**去,碎光摇晃在他懊悔而悲伤的眉眼间。

我都做了些什么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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