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偏远处难避凶寇

又过得两日,便是朔日初一,老太太天没亮就早早起来,说是要去为灵渊上香还愿,因着她一早就在嘀咕这事儿,赤珠也就没多拦她,反倒是提前买好了香烛之火,瓜果供品之类,只叮嘱她老人家路上走慢些,天黑前回来就是。

赤珠的奶奶虽然已经年近九十,可眼不花耳不聋,腿脚也还算轻便,除了糊涂爱乱认儿子以外,寻常自己出门倒也没有什么问题。也是她这两个月关心着灵渊,一直不曾去跟附近村里的老姐妹聚聚,现如今灵渊已经见了大好,老人家出去走走也无可厚非。

奶奶不在家,赤珠便不上山去砍柴,只留在家里,一方面是照顾灵渊,一方面也是趁机会帮老太太把衣服洗了。便是一大清早,就听得她打水捶衣,灵渊也睡不安稳,也起来帮着她做些活计。

经过了前两天那件事后,两人的关系又是拉近了不少,便是灵渊事后想想,又揣摩赤珠的意思,便也大概猜出了她七八分的心意,自是心中有数,回忆先前种种,倒也觉得赤珠真还是个可堪托付的姑娘,自己便是留心,便是开了窍了。

赤珠则是那天之后,就觉得灵渊对她比之前时候更好,又是更加亲近,也就觉得满足,便不再提那事儿,只觉得心里隐隐安定,便是两人之间已经有了默契。

看着赤珠挥汗如雨,不住捶打这好大一堆衣服,便叫灵渊在一旁着看,着实体会到她的贤惠,只想着自己近日来身子已经见了大好,再有个三五日便能完全恢复,到时候说不得要先离开,会华存山庄向姜映明复命,别叫他们惦记着,却还不知道要怎么跟赤珠开口。

两人一个打水,一个洗衣,只在晨曦中默默无言,相顾欢喜,各有心思。灵渊正想着要怎么跟赤珠说话,一时就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音,又听一人带着笑意,道:“行路人贸然造访,口舌干燥,请主人家给口水喝,润一润喉咙。”

赤珠家在河边的山坡上,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,隔着最近的一处村子都有四五里路,寻常也没什么外人来此,便是甚少遇上这等情况。不过她从来好心,听这话都没有抬头去看,只伸手往身上抹了一把,便道:“你等会儿,我给你打水去!”

甫一起身,正要伸手去抓水井边的葫芦瓢,赤珠就觉得小臂骤然被人抓住,随即就被灵渊拉到了身后护好,却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,只看这会儿灵渊挺直了身子,满脸严肃,抓住她胳膊的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,只叫她觉得疼痛,又是心中惊慌不安。

顺着灵渊的目光朝门外看去,赤珠便见了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倚着门框,形状轻浮地看着两人,又是那男子嘴里有两颗大门牙突出,看上去十分奇怪,便叫她一看之下只觉得愈发害怕,也不知这奇形怪状的道士与灵渊有什么仇怨,竟是叫他有了这么大的反应,看上去着实紧张,甚至还有些害怕。

从灵渊的角度看,一眼看见罗千子站在门口,便是叫他心里一惊;又瞧这罗千子比两个月前消瘦憔悴了不少,便知道他这两个月只怕都在四处苦寻自己,非要将自己置于死地才肯罢休,现如今命数在此,真被他找上了门来,便是来者不善,自有一番麻烦。

其实灵渊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不少,若是迈开腿奔逃也能逃上片刻,只是此时此刻,这里还有一辆茫然的赤珠,便是叫他不能舍下姑娘逃命,只得硬着头皮看向满脸怪笑的罗千子,沉声道:“罗千子,你好大的本事,竟能找到这儿来!看你这副模样,这些天也是着实吃了些苦头,便不知你那位师兄正伦子是否还好,是否还等着你那我的性命去救他?”

他这话一说出口,便是叫赤珠浑身一震,这才晓得眼前这位奇形怪状的道士,便是当日伤了灵渊的仇人。她这几天眼看着灵渊练功,自晓得他身怀不俗的武艺,想到他全盛之时,还能被人伤成那般样子,便是叫姑娘心里一紧,晓得今日是劫数临头,轻易避不过去了。

罗千子只怪笑着缓步上前,道:“比起公子坠崖不死,我这两个月的辛苦倒也算不得什么。嘴勤能问出金马驹来,要找一个浑身是伤,断手断脚的人,原没有公子想的这般麻烦。汾水一带,常有人溺水身死,可跌落山崖的着实不多,只要仔细打听,便总会有收获。”

灵渊这就晓得罗千子是如何找到自己的,也是千算万算,自己连赤珠都防备着,还是没有防住那位救了自己性命的大夫嘴大,才有这会儿大祸临头。赤珠不知道罗千子为什么要与灵渊为难,这会儿只躲在灵渊身后不敢动弹,心中惴惴不安,却是她照顾灵渊,晓得他这会儿身子还不太灵便,一旦两人动手,只怕两人就要吃亏。

罗千子的眼力自然不差,先知道灵渊跌落山崖重伤,这会儿又见他手脚僵直,便也笑道:“灵渊公子果然不同凡响,这会儿便能下地行走如常。只是我看公子这样子,怕是还拿不稳宝剑;又是你身后这位姑娘,楚楚可怜,离不得公子庇护。我劝公子这便跟我离去,我自会寻良师来为公子疗伤,也不必再麻烦这位姑娘。”

他这话说得温情脉脉,听在灵渊耳中便叫他周身恶寒,又是这会儿没有趁手的兵刃身边,晓得自己断不是罗千子的对手,便低声对赤珠道:“待会儿我拖住这人,你快些跑,去村里喊了男丁来助我。”

赤珠只不住摇头,原是她也不傻,晓得等自己跑去村里,喊来男丁,只怕灵渊早遭了这恶道士的毒手,这话原是说来哄她逃跑的,自不肯依,只牢牢抓了灵渊的手,不住摇头,说什么也不走。

罗千子原不是来这里瞧两人你侬我侬的,说话间便是已经缓步上前,摇头道:“看来公子执迷不悟,就是非要拖这位姑娘下水了。可怜这位姑娘,年纪轻轻,何其无辜,也着实叫我不忍……”

嘴上说着不忍,罗千子的一双手却是不停,说话间便朝着灵渊的脖颈抓去,就见他一手并了剑指,当胸一指划来,指尖扫过之处,自有凌冽气息一闪而逝,便叫原本成竹在胸的罗千子悚然一惊,眼看着自己胸前的道袍上多了一道破口。

骤然一愣,罗千子便也露出狞笑,稍退一步,只道:“看来公子养伤多日,愈发进益,已然领悟出御气离体的手段,便真是难得。不过气血相生,公子如今这般样子,又能划出几指?公子初窥门径,或许还不晓得,这以血肉之躯,代替精钢宝剑的法子,最是伤身的。”

灵渊这会儿已经听不见罗千子说什么,实在是刚才冒险划出一指,这会儿两个手指连带着一条小臂都是刺痛非常,便是真气运行在经络之中,逼出体外御敌便要损伤经络;他原本就是重伤未愈,这会子便愈发难支,先前这一指出去,便再也发不出下一指。

罗千子只看灵渊手臂发抖,便是冷笑着探手朝前,一只手五指齐张,这就要碰到灵渊的身子,一时却见他身后跃起一道人影,骤然握拳就是朝他面门打来;罗千子眼见是先前躲在灵渊身后的姑娘发难,只当她是做垂死深扎,一时抬手拦住赤珠的拳头,却觉得一股子阴柔力道从掌心中猛冲而来,只叫他一条手臂顿时萎顿下去,便令他眼睛一眯,盯向双手握拳,拉开马步的赤珠,喝道:“你!很好!”

一声暴喝,便见罗千子身子一扭,抬手就朝赤珠攻去,顷刻间与她过了几招;灵渊骤然见赤珠竟然也会武功,一时心中便是大骇,也顾不得惊讶,便见赤珠的招式很是有些笨拙,还不等他上前相助,便见罗千子故意卖一个破绽,引赤珠朝他胸口打去,随即身子一偏,反手一握,便是扭住了赤珠的手臂,将她制住,另一只手则是卡住了她的脖子,一时叫她动弹不得。

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,灵渊在一旁自看得目呲欲裂,便是到这会儿他也看出,赤珠不知道跟谁学了点拳脚功夫,也练得有些火候,却是对敌经验不足,性子又是莽撞,与罗千子尚有莫大差距,自然不是他的对手。心中着急,灵渊也是脚下一点,抬手朝罗千子攻去,却是这会儿身子不灵便,还未近身就被罗千子飞起一脚,正中胸腹,一时倒退出去丈许,半跪在地,口角渗出血来。

眼看得罗千子的大手紧紧捏住了赤珠的脖颈,只叫她周身青筋爆出而不能自持;又看着那一副白森森的牙齿,凑近她脖颈上的血脉,便叫得灵渊心中一片骇然,自想起磨牙吮血的妖魔,又是担忧着赤珠的安危。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焰燃起,又是眉心识海间,一股子寒热交加的气息暴动不休,突突跃动着便要破体而出,直引动他全身的血脉沸腾,这才叫他晓得自己是有多在意赤珠这傻大黑粗的姑娘,纵是死了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赤珠命丧黄泉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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